META 15- 張鐵志:以音樂介入社會



華文知識份子系列
張鐵志:以音樂介入社會


整理:陳國榮、洪文霏、黃琛喻
訪問、編輯:李祖喬
攝影:伍岳泰

剛出版《時代的噪音:從狄倫到U2的抗議之聲》的台灣評論人張鐵志,於去年十二月應邀出席Roundtable主辦的「搖滾樂與國際革命歷史」講座,與香港粉絲分享其音樂世界。身為活躍於兩岸三地文壇的知識份子,張鐵志如何介入社會?對中港台又有何看法?

M:可否說說你的思想和知識軌跡?
張:我從本科到博士班都是念社會科學,其實跟音樂沒有甚麼關係。但大學時參加學運和社團(即香港的大學所說的「學會」)很影響我,讓我很相信知識介入社會的力量。

我唸書時是台灣民主化轉型時不確定的年代,社運很活躍。八十年代初,大學生開始爭取校園自由或是參與社會運動。勞工研究社、女性研究社等各類議題社團紛紛成立。1990年是台灣戰後最大學運「野百合學運」,學生集聚廣場要求政治經濟改革;1991年又有「獨台會」案,研究生在宿舍被憲警逮捕,各地學生再度罷課走上街頭,佔領台北車站數天。

我們的社團,叫「大陸社」,以前探討中國問題,但後來就是搞運動和各種讀書會。我們社員不多,卻是校園中十分活躍的學術性/學運社團,組織了不少讀書會,請老師或研究生來帶大家進行討論。大二,我籌組了一個讀書會。讀紀登斯(Anthony Giddens)的《批判的社會學導論》,每章都請不同專長的研究生來討論這些議題在台灣現實的情形,並閱讀相關的台灣研究材料。畢竟對去理解正在轉型中的台灣,是我們不能迴避的課題。在這之後,我開始對於現代國家的形成、資本主義發展、和民主這幾組概念感興趣。大三前的暑假,我找了幾個朋友研讀一本歷史社會學的經典作品:《民主與獨裁的社會起源》。作者摩爾(Barrington Moore)研究過去兩世紀英、美、德、日、中、俄等國家的現代化過程,分析邁向民主與獨裁的不同社會條件。

大學第三年,我們開始讀《馬克思恩格斯選集》,首次讀簡體書。然後又讀了一年新馬克思主義,從葛蘭西到法蘭克福學派和一點點後現代。當時我最有興趣的問題是晚期資本主義與公民社會、西方福利國家的成就與限制、社會主義轉型路徑等議題。還是大學生的我常藏在研究生圖書館,用有限的英文翻閱那些左傾的學術期刊,如《新左評論》(New Left Review)或《異議》(Dissent)等。那時未有Amazon,我在重慶南路上一家「桂林書店」訂書。訂完書之後就是三個月的等待。到了念台大政治研究所之後,我開始轉向東亞的政治經濟學這方向。

M:我以為你做音樂的政治,是搞文化政治學。
我不是做文化研究或音樂社會學。我是台大的政治研究所出身,碩士論文是國民黨的國家與資本的關係。要到研究院的時候,才開始寫音樂的東西,發現原來美國六十年代時的音樂跟政治改變有這麼大的關係,讓我開始聯繫音樂和政治兩者。研究院第三年,即1998年,讀英國音樂雜誌《NME》,封面是貝理雅,寫著「betrayed」(背叛),當中邀請了很多如Blur等搖滾樂隊批評工黨新中間路線一事。後來又看到Bono當了Jubilee 2000 Coalition的大使,要求西方國家去除非洲國家的債務。我開始更關注音樂的activism。我想告訴讀者,你喜歡那些音樂人,背後都有政治理想。所以我不是像文化研究般做音樂的意識形態或生產體系的分析,而是去書寫那些音樂人所介入的歷史或政治議題。

後來我在《新新聞》工作,之後再去美國唸書。

M:學術的語言跟公共領域的語言,是很不同的,你如何平衡?
張:我最早是1996年,還在念碩士班時,開始《中國時報》發表一些時評,但我試圖放進一些理論性的東西。之後我便開始在報紙上寫。學院有自己一套的訓練,但我很了解知識公共化的重要性。現在台灣公共領域的危機之一就是媒體的公共討論非常蒼白。不過我在寫作風格上,希望能結合有點理論味的分析,但文字上也有一定的抒情性,這個不容易。

M:你的文章在大陸、香港都能看到,你如何把握兩岸三地的感覺?有沒有因應地方作修改?
張:我2008年開始比較積極接觸中國,以前對中國政治的認識只是在學術上,並沒有太多確切的接觸,沒甚麼交流。現在這兩年常去,而且並不像一般知識界的人是去開學術會議,我接觸的比較多是媒體人、文化人和維權人士。我平常也很積極上微博和twitter,所以可以維持比較即時的訊息。去年開始在不同媒體寫政治、文化或音樂專欄。

我認為如今兩岸都不太理解,或者理解的比較膚淺,而台灣又對中國不瞭解。我在台灣寫關於中國的問題,特別是各種社會矛盾,這是台灣媒體一般不報導的。另方面,我在《南方都市報》幾個媒體寫台灣政治,希望讀者可以比較深刻地認識台灣民主。因為在大陸,官方常會扭曲台灣的民主;很多朋友又過份美化台灣民主。基本上,我看問題當然背後都是有一致的價值,比如對自由民主和社會平等的強調,我也希望在這個價值上,去連結更多兩岸三地的民間力量。

M:你怎樣看大陸、香港和台灣的未來?而台灣和大陸又怎樣看香港?
張:香港和台灣的共同命運,都受北京的影響,而且彼此經驗可以互相參照。比如台灣民主化的經驗,不論正面或負面,都是香港的好教材。另方面,北京很早便利用資本力量來影響香港社會政治,這似乎也正在台灣出現。而這兩年,兩岸三地更是面臨同樣的問題,如土地正義。像香港從地產霸權問題到菜園村的抗爭,大陸為了開發瘋狂的強拆與徵地,台灣今年的土地與環境問題也是主要社會矛盾。所以我認為兩岸三地的進步力量應該有更多的串連,不僅對抗共同的壓迫力量,也可以彼此學習。

M:可否介紹你認為很重要的作者及書給《META》的讀者?

張:其實我沒什麼特別可以推薦的。但我還是很佩服馬克思,他的理論影響就不用多說了,但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文采非常好,這是我作為一個關注理論,也重視寫作的人,特別想要學習的。

張鐵志
台灣文化與政治評論人、現任《新新聞週報》副總編輯、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。參與多個NGO,如國際特赦組織台灣分會理事、台灣廢除死刑聯盟執委、守護民主平台執委。2004年出版《聲音與憤怒:搖滾樂可以改變世界嗎?》;2007年出版《反叛的凝視》;2010年十月出版《時代的噪音:從狄倫到U2的抗議之聲》。現於台灣《中國時報》、《聯合報》、香港《信報》、大陸《南方都市報》、《城市畫報》及《東方早報》等撰寫專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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