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美華:沒有創意,西九不會精采

(訪問刊於META07 門外看西九)

按:位於灣仔的富德樓,是藝術家的容身之所、是藝術團體的創作地盤。這座直立式的藝術村告訴我們,藝術村不需佔地千尺、燈光柔和。富德樓的負責人馮美華,對西九龍這大幅地皮,會有怎樣的想法?

M:META
馮:馮美華

窮途的曙光:富德樓

M:富德樓這個小小的地方有工作室、書店、藝團辦公室、藝術家宿舍…你起初為甚麼會有這種仿似直立式藝術村的構思的呢?

馮:最初我們沒有想過要做一個直立藝術村。我有沒有叫富德樓做直立藝術村呢?沒有。只是人們這樣叫而已。當時伙炭工作室已經存在,但還未有現在這般犀利。我記得我見到馬仔(馬智恆),他們一班年輕藝術家好困頓、無地方,同埋無錢租地方。從在政府工作,到後尾出來做藝術工作,從油街到牛棚,我都是中間人,因此,我覺得自己可以做到中間人,這個藝術村是這樣出來的。第一要幫年輕藝術家。縱然無錢,只要他真的在創作,讓我看到他是一個很認真的藝術家,我就會推薦給富德樓的大業主。開始的時候要求好簡單,給我一張寫著你在做甚麼的A4紙便可以。某程度是一個formality(禮節),因為我都要讓業主知道,否則他不會突然把地方出租。溝通就主要靠我自己,那時我一直接觸好多藝術家,隨意地問他們需不需要地方,這就開始了富德樓的計劃。

M:你在一些訪問說,藝術家賺到錢或者沒有作品便要離開。

馮:現在有了一些改變。最平已經不是最重要,而是如何去發展,如何去幫到其他人。例如將會進駐的Pixel Toy,看起來運作OK,又是人山人海旗下,所以我這樣說,「你入去就是要空間,但係要益人!要幫唔知咩叫錄音、更加年輕、唔知點的人去建立一個組合、更加新的indie(獨立音樂)。」其他地方不容許做的事,我要他們在那裡做多一點。所以,Art Map賺到錢了便要離開、莫昭如在賽馬會找到地方也要離開。只要你是認真創作的便可以了,不一定要做展覽。也有搞多媒體藝術的阿昆(吳子昆),他們已經寫了一個頗具規模、可以運作的多媒體空間,所以亦要搬出去。無論是錢還是空間,你有了便要走。

西九不應只是另一幢富德樓

M:你認為富德樓的經驗,應否植入西九當中,讓西九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發展藝術的地方,而非單單一個地標?

馮:西九是另外一件事。藝術館旁邊不需要有很多藝術家。紐約分了幾個區,最低有個SOHO區,然後有個商業區,也有些窮人區,MOMA(現代藝術博物館)附近不需要有藝術家。因為藝術家要有比較自由的生活,不應該有這麼多建築物。現在有些藝術家住在新界,在一些鐵皮屋做自己的作品。最重要的,是他們的作品可否放在西九這個空間,或有沒有地方展示而已。西九地價這樣貴,是否應該廉價租給藝術家?應該要考慮經濟。不用又要藝術館群,又要藝術村。

M:你覺得西九只是一個展覽場館便可以。

馮:一個展覽、呈現作品,又可以有系統地交流的地方。當然可以有些輕鬆的地方,但香港地少,便要適當運用土地。我不是贊成地產商收好貴,而是若果不把土地廉價租給藝術家,而讓商業機構發展,可以幫助經濟發展。寧願政府從那兒收錢,再由藝發局俾錢藝術家創作,反而更實際;而不是硬要藝術家留下,將地價減低。這純粹是整體上去看,因為香港有好的服務業,若果搞好那裡的文化服務,例如弄個商業畫廊,讓藝術家可以寄賣作品,已經可以幫助他們。另外,我覺得那兒可以有短期住宿的地方,因為創作需要一些日間休息的地方,但是否要做一條藝術村?我有保留。相反,應該是整個香港有很多個藝術點,讓不同的藝術家交流。藝術村是好的,例如伙炭和富德樓各自有很多火花,但不需要放在同一個建築群。

要做旅客磁石

M:香港有很多藝術表現場地,好像石峽尾、伙炭等,但是普通市民甚至不知道它們的存在,遑論到場參觀。西九可以成為例外嗎?

馮:這涉及到兩個方向,就是To make或者To buy。現在我們有很多東西都是從外國買回來的,即使藝術節也是這樣。當然,藝術節也會批准一些小型的團體去幫手搞,例如Zuni(進念二十面體)、前進進、樹寧…但這個是非常規的,藝術節可能搞兩個月,那另外十個月如何呢?

這便要適當地讓一些有錢的公司做娛樂事務。以美國為例,最勁的街是Broadway,出一點便是Off-Broadway,做較實驗的事,再出一點是Off-off-Broadway。如果我要看The Phantom of the Opera便去Broadway,去看前衛一點的便走遠少少。我想說的是,香港太小,雖然前進進在牛棚已建立規模,而賽馬會也會創造一些視覺藝術的東西出來,但西九必然會成為一個地標,一個國際地標便能吸引外國來的藝術。例如The Phantom,現在是到演藝學院演出的,遲些會否在西九做呢?可否用比較主流的藝術節目去討好大眾,而間場的節目則用廉價售票,由本地團體表演呢?

藝術節是國際事項,香港越來越多表演團體可以充當表演單位。同時,它吸引到非本地的觀眾。一些極盡奢華的表演、或者是各種不同的創意藝術,都可以是在西九發生的事,配合各種食和住的服務,才能吸引到遊客、有錢人來這個地標。始終西九必定要賺錢,所以無可避免地要是一些主流的東西,但當中要給新穎事物適當的空間,才能有活力,就好像把整個紐約、West End濃縮。總之是有很多場地,至於能否每個月也有勁的展覽,則要看視覺藝術的發展。

因此,西九不能再只講香港,而是要跨地區。那時香港便可以搞個雙年展,國際電影節也可以在香港搞,巨型的藝術,無論是performing art 還是plastic art,感覺上是具體點的。Cultural tourism是很重要的,不是純粹文化,而是文化旅行,這幫到香港。若果你文化這樣利害,其他的配套服務也要升級,衣食住行也有花費,所以我們的時裝要做好點,食也可能成為香港第十二個創意工業,尤其現在「食」變成一種年輕人的潮流,諸如此類的配套,讓人可以停留一兩天。這一兩天的藝術旅行,香港也可以出現。

混雜的人才,多樣的藝術

M:香港藝術人才缺乏,或多或少是港人認為藝術賺不到錢,西九可否改變這個概念?

馮:即使是新加坡、上海的藝術展,也不可以只靠本地供應。廣州剛過去的藝術展,也有很多外國藝術家。我不覺得香港藝術家不行,而是在全球化下必定要借力,香港的雙年展搞得不成功是因為沒有big name,所以一定要從外國請藝術家來;香港的藝術家也要跳出去外地,成為big name再回來。

另一樣很重要的,是沒有藝術評論和宣傳的人,誠實地去把作品的潛在價值用文化研究的角度實際地做一個評論。說穿了,就是做埋marketing。人家外國做得好勁,成本雜誌寫出來吸引、教育人去看作品,我覺得唔係無可為!香港不應該只培養藝術家,而是要有懂得creative writing的人去做宣傳,但這種宣傳是一種很高質素的評論。

M:香港很少培訓藝評的地方,是否要加強培訓?

馮:應該要有一些中間人。我不知道香港有沒有一些好的agent,例如歐陽憲(嘉圖現代藝術有限公司創辦人)是否其中一員?張頌仁就是一個好例子,他有藝術史底子,閱歷很多,且知道哪些是優質的作品,而某些不太出眾的作品又應該如何推銷。當然,有人會認為,要遷就市場便會變得商業,但我覺得總會出現一些人去抗衡商業化,所以不用擔心。最重要是有活力,多人去搞作,因為做藝術的人個個都不會跟人,所以最重要反而是要有一個很好的agent 去看藝術品。

現在的培訓很少指導你如何做評論和宣傳,文化研究比較闊,新的視覺藝術文化管理,是否真的對住那些行頭去搞?就算有這些課程,有沒有人讀,也是一個問題,我們常說西九沒有軟件,焦點都放在藝術家,但這類宣傳、管理也很重要。現在的確沒有這方面的培訓。

沒有創意思維的政府

M:外界對西九發展一直有很多聲音,但政府如何更改方案也得不到社會支持,你認為政府的運作機制哪兒出現問題?

馮:問題在參與的官員。委員會入面只有五個文化人,他們可否打破行政主導的框框?做西九的確涉及很多方面,但畢竟是藝術項目,如果搞西九的官員只當它是一件工作去做,或者只想用來炫耀,那便慘了;但如果他明白文化藝術發展對香港的重要性,就會懂得帶領港人去追求生活質素。要相信它可以令我們文明、有教養、識關心人,也令我會察覺身邊的事,從而關心環保、節能等事情。

藝術文化的目的不只是創作,還有生活質素的提高。看到這個關係,便會用人文的角度,而不是當工具去處理。我們不是要打敗新加坡、韓國,而是整個世界都要有創意。世界將來會有很多需要創意思考去處理的問題,無論是藝術還是科學也是一樣。西九是一個給我們很多啟示、士氣的硬體,我們要用這種士氣去處理生活的問題,追求更美麗的東西。

M:是否危機感不足?

馮:就係政府班人唔得!社會有太多問題,官員又沒有創意思考,只懂按既定程序,當然無法和人家相比。新加坡做了很多事,幾年前已經要做一個文藝復興的城市,在前往當地的飛機做一本很精美的書,介紹那兒的藝術,讓乘客一看就知道當地有甚麼特別的展覽、藝術;另外,又種很多樹木,吸走很多廢氣和熱力。他們真的很有遠見,香港無得比。無論是新加坡還是內地,也靠外國人幫忙、從事藝術工作,只有這種混雜,才能有火花,創造更多的東西。可是,香港越來越少外國人了。

後記

今天,記者只問了一個假設的問題:若西九由你規劃會是怎樣?她沒有回答富德樓或是創意書院,而是提出善用土地,加強支援的想法,馮美華一直堅持不斷創意,而這也是香港需要的活力之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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