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孟靜:最終仍然是政治

(訪問刊於META06 選擇政治娛樂)

首次放棄觀察的傳媒身份,下海拉票辯論,毛孟靜怎樣看這個選舉遊戲?

訪問:李祖喬、陶培康、甘文鋒

毛︰毛孟靜
M︰META

M:你在《信報》一篇回顧選舉經歷的文章,曾用普通話考試作了一個比喻,說明「Sometimes you couldn't know a thing until you were there」。這次選舉,由一個傳媒人變成為一個參選者,你對於選舉或者香港政治的看法有否轉變?

毛:97年前的立法會選舉,民政處舉辦的選舉論壇,我幾乎是御用的論壇主持,自以為很懂這些論壇,以為都是討論區內和大衆的議題,完全沒有厚黑學的對話或者手段。因此我今年是有點意外——原來政治歸根究底是一種娛樂來的。現在想起,我之前在《信報》文藝版看到一篇評論,原來香港民情是喜歡聽到爭吵為樂,有一種「消消氣」的心理。有一部電視劇非常受歡迎,但我真的要懺悔,我一集都沒有看過,因為太忙,實在沒時間看電視。但我知道有李司琪、米雪飾演,完全是無厘頭的鬧人之類的手段,原來這麽受歡迎。這樣的情節受歡迎,套用到政治,就是這樣了。

M:我們之前訪問過王永平,他認為大家都覺得立法會議員是做不了什麽的。會不會選民正是以「消氣」為目的去投票呢﹖

毛:我仍然覺得純粹以過癮、但求洩憤這種心態去投票,是可悲的。如果這件事已經是差的,你這做是進一步合理化──立法會沒事做,是消消氣,是但求過癮。我有另一個看法──因為有人厭惡這一類文化,就不投票,自己決定進入一個政治冷感期。某些人是厭惡將政治娛樂化的。假設我是選民,我會拒絕投票以示抗議。你看,明明是通脹嚴重、民不聊生、官商勾結,明明是一種憤怒情緒,但為何投票率會跌一成這麽厲害呢?因為有好多人厭倦。

M:作為一個政治人物,你會不會改變應對策略、作風去適應這一個環境呢?

毛:首先,我不是完全反對政治娛樂化,這是一個世界趨勢。奧巴馬對麥凱恩,難道不是娛樂嗎?他們真的是在辯論很多很深入的看法嗎?不一定。但娛樂化之餘你仍然有Decency、Dignity。Dignity就是尊嚴,Decency是得體。

美國總統當然是高層次的,仍然是有娛樂的成份,但人家是得體妥當,不是那種呼天搶地,好像有殺父之仇、奪妻之恨的。隨意地點名,我完全是被殺個措手不及,忽然間由功能組別,講到民主惡勢力,我直情係愕哂!剛我便說過,我曾經是香港政府民政署舉辦的立法會選舉論壇的御用主持人。我看遍了這些論壇的過程,由陳婉嫺到程介南、李鵬飛,看過了他們論壇,有我所講的兩個D,Decency和Dignity;瘋狂地嗌交喝人,我一次也沒聽過。我今次是大開眼界。以前我看過長毛的論壇,他也不會呼喝人;阿牛可能他稍微粗聲粗氣,但也沒有瘋了似的罵人。所以今次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!

至於以後會不會改變自己,政治有句名言︰「a week in politics is a long time」,一星期也算長,現在是四年,我一定不會作任何承諾,或者改變什麼。我是個真實的人,選前有人建議我改變形象來,我心想又不是貪什麼恨什麼,真的坦蕩蕩不是為名為利,不用經營什麼。後來,在一個港台電台論壇,那天荔枝角公園下大雨,那位反對獨裁的獨裁者,一方面同人說反對獨裁,卻那樣呼天喝地,我感到被妖魔化,忽然覺得很厭惡。

有人說︰「Miss Mo,我見你開票時候在票站,好寬容好豁達!」我是真心真意地開心,甩難,喂走先啦我。然後有基督徒跟我說︰「這個是主的意思,希望你未來四年,有比較喜樂的生活。」我是堅持自己一套的人。有選民跟我說,對田北辰的行為感動,因為他作為一個商家,明明是田二少,但卻捲高衣袖落區,在街頭吃塵,刻意不打呔,平民化,刻意讓大家稱呼他為阿田。這種改變形象、改變perception、改變觀感的努力,很令他感動;我這麽一貫的形象,大家就沒有新鮮感了,覺得我不夠誠意,新髮型也沒有。又或者至少是牛仔褲,挽高衫袖扮一個女裝李卓人出來──要不要棟腳吃大排擋呢?原來要如此刻意經營的?是政治不適合我,還是我不適合政治呢?

M:你認為,組黨是結義,政治要講操守、品格。整個選舉期間,很多對你的攻擊都是來自「結義兄弟」,那時你的感覺是什麽?

毛:我錯愕,然後難過傷心,但我的文章沒提這些字眼。那時候,我腦海裏是我教的大學生那些樣子,然後是我自己兒子的樣子,如果我反擊說他們也曾參選功能紅別,我怎麽跟學生和子女交待呢?寫文章的時候,這兩份感情已經一筆勾銷,只剩繼續錯愕而已。坦白說,功能組別的問題都不需要解釋。問為何你又反對又去參選,就等於問為何你亞媽係女人。選舉期間,黨內外的人朋友都跟我說,毓民你不用理,會投他的,不會投你。

難過傷心都不是很重,我以為我可以將此對手不予理會,但事後證明我是錯的。但你要尊重選民,事實別人真的這樣作了選擇,我又真心認為,很多人因為生厭而不投票,無端端沒了10%。民怨?那10%去了哪?

M:議員將這種娛樂化的政治帶入議會,會不會有助於普羅大眾關心政治,還是令整個討論質素降低?

毛: 立法會得個「鬧」字。這樣一種議政手法,是令人擔心的。金融風暴之後,很多事都不可以事前講定。許多民生議題在立法會被否決的票數,都來自功能組別的議席,所以我們更加要堅持,如果一心一意為反對而反對,那真是很不負責任。如果萬一在功能組別你不計吳藹儀,不計張文光,怎算?泛民現在有23席,但是,首先不知道誰是誰不是泛民;第二,如果張文光等人不去選,怎算?不要說我們認可或提出什麽政改方案,連否決權都沒有了。

我曾經提過,文化項目216億,政府一筆過撥款,只有10個議員反對,我們公民黨6個,我引以為傲,這是一個政績。我們贊成西九文化管理局,是希望基本上有發展文化的一個理念,但錢要一筆過,連陳婉嫺都說不妥。但她仍然被對手指:「這就是精神分裂!一方面話贊成一方面話反對!」有人問我為何不提「撐港台運動」?以身心去支持,我就不想其他在運動裏面的人覺得我是用這個議題去拿選票,騎劫別人的事我做不出,我一次也沒有做過。第二我亦能夠想像,他們問「你同不同意香港電台近年來有自我審查?」其實是有,但那是從上壓下來的,不過用他那套鬧法就是︰「某人啊,精神分裂!一方面話他自我審查,一方面又去撐,講一套做一套,無恥!」。

我不知道那些立法會議員,會不會堅持自己那種風格,但我亦都相信性格控制命運,可能難以自我控制。即使無論我們怎麽講民生議題,最終仍然是政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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