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訪問刊於META08 出版力!)
按:基督教有個說法「上帝雖關上了門,但會為你開另一扇窗」,面對極大市場壓力,被視為夕陽工業的香港出版業,這扇窗到底在哪裡?短短數年就在行業內建立清晰品牌的天窗出版社,會否就是答案?我們能否透過這扇窗仰望天空中的星星?出版人曾玉英小姐的回答或許會是這個問題的索引。
訪問:李祖喬、黃愛華
整理:黃啟聰
攝影:黃愛華
M:META
曾:曾玉英
天窗緣起
M:天窗出版社最初是怎樣創立的?為何會在一門公認不太賺錢的行業發展?
曾:我過去十多年都是做雜誌,但自己很喜歡看書。在成長的經驗中,書對我很重要。有很多作家,例如也斯、西西,令我初中至大學也開眼界。書是啟蒙,反而教科書不是,因為有很多框框。雖然我不是在六十年代成長,但你會從書中看到,原來那個年代是這樣的,原來胡士托、南美文學是這樣的,這些在學校裡接觸不到,但在外面是發生緊。六十年代影響著之後七、八十年代,看書看雜誌,例如《號外》,提供了很多養份讓我成長,補足了學校的不足。
到我出來工作,當時的雜誌生態已經很不同,是兩種不同的思維:一種是同人雜誌,將好的東西推介給人,例如南美文學、高達的電影;到我做雜誌的時候,一本大眾的雜誌需要面向市場,運作模式不是編輯記者覺得甚麼是好,而是遷就讀者,很市場化。現在做書愈來愈小眾,小眾到買書的人也不多,也滿足不了讀者的口味,即是影響力不再存在。書和雜誌潛在的影響力很大,關鍵是,做書的人是否覺得需要將影響力擴散出去。在這,我在《壹週刊》的經歷很有用。
做雜誌的後期,我想做書,因為覺得有些東西要留下,而報紙雜誌是很難留下的。好像現在回想董建華,回想陳冠希的豔照門,像發生了很久,市場的節奏令話題很快過時。又譬如金融海嘯,這樣的大題目,做一期、兩期、三期,到第四期會說「你仲做?」但其實都是很重要的題目,不斷變化,而人的注意力愈來愈小,快到捉不到。有些東西是否可以留下?留下的同時,可以發揮影響力。
所以,開這出版社時,希望書可以貼近市場,但要有質素,可以留下。有些很有質素的書不貼近市場,很可惜,應該想多一點吸引讀者的方法,或包裝得較吸引,不會有拒人千里的感覺。應該有一個中間點去平衡,而我們嘗試去走平衡,不想做些書很好、得到某些人讚賞,但在書店找不到;或讀者想買卻很難找到,影響到一兩個人,卻影響不了整整一代人的想法。
精品的圖書概念
M:你們掌握市場口味似乎有一套心得,我們現在很容易認出天窗的出版。
曾:我們舉辦過focus group,邀請十幾個青年人,問他們的閱讀習慣。很多人都說不看書,看書的,會說沒甚麼特別愛好,但雜誌就會常看,例如《東Touch》、《U magazine》、《Milk》。資料搜集完,再加上以往傳媒的經驗,看到他們看的主要是life style的雜誌,所以開首選擇走life style的路線,出版的主要是旅遊日誌系列。而《浪蕩澳洲365天》就是我們第一本書。
M:為甚麼選擇它做第一本?
曾:這個作者沒出過書,但因為我們在傳媒的關係,知道他完成旅程後開了一個記者會。因為這旅遊方式很特別,一邊工作一邊旅遊,當時來說很新、很少人談論,報紙雜誌只會訪問幾句。我們覺得,除了食住玩的指南外,年青人是否應有其他看旅遊的方式?
我們花了很大努力去做這本書,因為是第一本,放了很多時間和作者合作。他拍了很多照片,花了很多時間去配搭,結果用了差不多半年時間做成這書。老實說,這本書出街的時候很緊張,因為不止是作者的第一本書,也是我們的第一本,發行後我也特地到書局看擺在什麼位置。所有東西都是試驗,覺得可能有市場,始終沒有太多做書經驗,只能摸索。
M:為甚麼覺得傳媒對這書很有興趣?
曾:香港人很容易去到其他地方,但一種特別的旅遊方式可以吸引到人,而這種方式當時沒有太多人講。其實當時迴響不錯,適合傳媒角度,我們提供了文章、相片,作者也肯出鏡講述經歷,結果有很多人談論這本書。出了幾本書之後,再舉辦 focus group,有人說我們不似香港的出版社,似台灣的。我問為甚麼,他說覺得香港的書不會這樣裝幀。除了旅遊指南外,一般的旅遊日誌很少使用彩色,因為成本貴,但當時是第一本,不太熟悉市場,所以敢去嘗試很多東西。這書的反應是很令人鼓舞的。我們初期的出書量不是很多,第一年出了七本,情願出版得精緻一些。
你會看到我們做書的方式。因為市面已經有很大競爭,所以我們希望讀者覺得很值得買,花了很多時間提升內容的質素。如果吸引不到讀者買,只吸引到他們打書釘,只成功了一半。我覺得我們吸引了一班人,他們覺得書不單是用來看,而是追求的是一個精品的概念,不是拿到網上也有的資料就算。
我們做書時抱著一個概念,希望能帶出作者的風格。讀者看書時,不只在看作者的意見、牢騷或看法,而是買到作者在身旁的感覺。這樣很花工夫,要花很久和作者討論,所以有些作者會覺得我們很麻煩。如果是年輕的作者,沒有太多寫書經驗,我們會給一些指引。一些資深的作者如陳雲,我們反而需要向他們學習。我們會去和作者構思書的positioning。
東尼經驗
M: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你們的財經書,即東尼、曹仁超、曾淵倉和林少陽那些。
曾:我們做life style書時,面臨一個危機。雖然放很多心思,市場反應不俗,傳媒也有興趣,但只賣出一、兩版,走下去是一個困局。在香港的市場,看書的人始終不是很多。人們買書好像看電影,一年只看兩、三套,要覺得值才看。我們希望做得很值,但覺得我們做的書,市場未夠大、未夠影響力,做的多數給年輕一輩,未去到比較成熟的市場。
突破是出版東尼(Tony Measor)的《富足一生:東尼投資十大心法》。我們認識東尼,他一向不太熟悉中文書的市場,也覺得出書可有可無。香港很多叻的人認為不用出書,是很奇怪的。外國人很不同,好像克林頓一下台就寫自傳,香港人不會,氣氛是這樣,覺得沒有甚麼值得留低。和東尼討論出書時,我們希望不只是文章結集,出書既然是想留下一些東西,就不要只是簡單的結集。金融財經文章的時間性很重,如果結集成書,會覺得過時,很諷刺,因為市場變化得太快。於是我們將他的經驗歸納為十條投資心得,東尼也非常滿意這個編輯方式。
這個經驗幾特別,出中文,又出英文,中間又經過重新翻譯,最後用了五個月時間。設計花了很多心思,用上很少人用的古典金色,帶出簡潔的感覺。書是2006年三月初版,現在已經是二十三版,是2006年十大暢銷書榜第一位。開首只有東尼的支持者、《壹週刊》或財經網站的讀者買,後來不認識他的人都會買,才去到這個銷量。因為很多人想學投資,以這本書作入門。他寫得深入淺出,有很多自己的觀點和基本的想法,例如為甚麼要投資?還有他完整詳盡的個人經歷,之前沒有書或文章如此詳盡講述過。
這是市場上很有影響力的一本書,是我們的轉折點,既有口碑又有市場。它令很多人認識甚麼叫價值投資,不是單純的買號碼投機,令很多人開始講投資的方式。看市況,可以看報紙雜誌,但看原則,要看書。所以做書時真的希望留世,無論是投資方式或是生活方式,不是一閃而過。當互聯網可以每秒更新,報紙雜誌每日每星期出版,有些我們相信的價值、追尋失去了,要在書尋回。
其實,有很多作者不計較錢,最大的關注,是出版的書有沒有影響力。如果出書有影響力,才應該繼續出書,否則網上寫網誌便行,為什麼要出書?這本書之後,我們開始找到一些很好的作者,慢慢摸索到一條路,就算和名人出書,也需要一個特別的positioning,而且希望作者更努力。如果沒有經過整理,讀者可以免費在互聯網上找到文章,按一下鍵就看到,為甚麼要買書?
我想另一個轉捩點是和信報及McGraw-Hill的合作,兩面都覺得做書做出成績,可以合作。合作會有協同效應,例如信報有很強的作者班底,McGraw-Hill有些很好的財經書,那時我們亦嘗試出版翻譯書。過去很簡單,台灣翻譯,覺得在香港有市場就運來。但兩地的口味、文字和翻譯都不同。所以有些書台灣有翻譯,我們照出香港版。第一本就是《滿天星巴克──由平凡到超凡的五大法則》,McGraw-Hill出過台灣版,我們就另外加入新的內容,例如訪問了大中華區的領導層。
東亞市場發展走勢
M:你怎樣看大陸出版的書籍?
曾:我們遲些會引入一些大陸有質素的書。現在的年青人不知道中國很重要嗎?一定知,不過不知道怎去接觸。中國是個非常有趣的地方,我們剛剛在北京成立了辦公室,出版了《潮爆中國》的中國版。有些書在中國應該有市場,李照興這本書,和繁體字版不同,多了一些中國讀者感興趣的新東西。2008年尾我們和中國五大出版社之一的人民大學出版社合作。它發行量很好,以往曾出版一些很高質素的大學用書和經典書籍,現在想行前一步,做些較貼近市場的書。現在的方式是中國讀者有興趣的,我們會引入,《潮爆中國》是第一本。中國對書稿的包容量較香港高,但這些設計在他們眼中很深,印彩色不是那麼常見,因為成本貴,而賣的價格是48元,在中國而言算高。我們不知道讀者怎樣,因為剛剛去全國的書店發行,未知結果如何。
M:很多人都說香港的市場細,不能再發展了,對此你有甚麼看法?
曾:台灣表面上很大,但是很難做的市場,而整個出版業也好像日本一樣,出書太多,但發行有很大問題。台灣買書的人雖然比較多,但因為地方大,需要花很多時間發行、印很多書才遍及整個台灣。一套書有無人買,要退回來才知道,而這需時四個月,就可能太久了。就算誠品如此大規模的書店,其實都是不賺錢。聽台灣的朋友說,真正買書的人,去完誠品,當一個展覽館,之後去網上訂購,因為便宜和可以送去附近的便利店。所以我們對台灣市場很謹慎,寧願集中做好香港市場。
新合作模式
14 years ag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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